再谈咸州古城的建立者

文/陈二虎（内蒙古·翁牛特旗）

一、话说宫卫

中国历史上，北方游牧民族从匈奴与东胡开始，就开始与中原王朝抗衡，也就说明北方游牧民族一直是中华民族的重要组成部分。同时，北方游牧民族的习俗与文化传承也有其自己鲜明的特点。

契丹人建立的大辽王朝，有其特有的“宫卫”制度。

《辽史?营卫志》记载：“有辽始大，设制尤密，居有宫卫，谓之斡鲁朵；出有行营，谓之捺钵。”（斡鲁朵，是突厥语，有几种意思；一、中央与大的意思；二、军队的意思；三、引申为城郭、宫殿。）逐渐被汉语解释为宫殿或宫帐。

契丹人“徙逐水草，各有分地”，也就是说一些世袭的贵族拥有属于自己的“直辖地”，形成私属集团及其控制的领地。包括归自己的游牧人口，也是每逢节日或重大事情聚集的所在，是部落首领或可汗个人特权的一种私属的组织形式。辽太祖耶律阿保机也是依托自己的四块“直辖地”（斡鲁朵，也称之为“楼”），“化家为国”，建立了契丹王朝。

这宫卫与行营分明是汉语的解释，而“斡鲁朵”与“捺钵”是契丹本民族的称呼。

耶律阿保机是“以迭剌部受禅”，也就是取代了遥辇八部联盟，当上契丹八部的“联盟长”，为了更好的统治，又把自己所在的迭剌部一分为二，为五院与六院，因为迭剌部在八部中太强大，诸弟之乱，就充分证明了迭剌的势大，必须平衡，才一分为二，彼此牵制。

耶律阿保机给予享有特权的贵族一定的权力，也就是大规模的头下军州的存在，几类中原王朝的“分封”疆土。《辽史?地理志》载：“头下军州，皆诸王、外戚、大臣及诸部从征俘掠，或置生口，各团集建州县以居之。横帐诸王、国舅、公主许创立州城，自余不得建城郭。”

于是，诸帐族都有自己的头下军州，而拥有建州圈地的人要具备符合的条件。拥有这一特权的无非是“皇族四帐”，迭剌部的五院、六院贵族，囯舅五帐以及遥辇九帐，这遥辇九帐，指遥辇九任可汗的直系后人。

二、随阿保机出征渤海的将士

辽太祖兵发渤海，几乎与他打天下的番汉重臣、大将，兄弟子侄几乎都倾巢而出。皇后述律平，皇太子耶律倍、二子大元帅耶律德光、南府宰相异母弟耶律苏、北府宰相萧阿古只都随同亲征。

耶律阿保机的亲弟，“诸弟”之乱的元凶除了南逃到后唐的二弟剌葛以外，三弟迭剌、四弟寅底石、五弟安端都随阿保机入渤海，但是，阿保机对这几个弟弟并不信任，三弟迭剌又是阿保机母亲最喜欢的儿子，他聪明干练，阿保机曾说：“迭剌之智，卒然图功，吾所不及；缓以谋事，不如我。”

阿保机深知这位弟弟的特点，因此，迭剌创造了契丹小字，解决了契丹人从“无文字到有文字”，在契丹贵族与部民中极有声誉，但阿保机却不信任他，虽然阿保机任命他为东丹国中书左大相，不会给予他实权。“诸弟”之乱，给阿保机留下抹不掉的阴影，总是防着弟弟们，带弟弟们来攻打渤海，也是解除把他们留在家中生事。

阿保机病重期间就派人杀了时任东丹（渤海）中书台左大相的迭剌。阿保机刚死，皇后述律平又派司徒划沙杀了四弟寅底石。

五弟安端，人，称“少君”，阿保机灭渤海，他以惕隐统领皇族亲军，耶律阿保机去世，看清时局的安端拥立述律平“称制，权决军国事”，而得到述律平的信任，成了当时著名的大头项（也就是头下）之一，拥有私城白川州。

南府宰相耶律苏，是阿保机庶出的弟弟，是阿保机当年二十一功臣之一，在护送阿保机灵柩回上京途中，不明不白的也死了。所以，阿保机诸弟没有在渤海建城的资格与时间。

随征的汉臣康默记、韩知古等人更不具备建城的资格。

余下的也就是从征的皇族、后族与契丹贵族。

阿古只是皇后述律平的异父哥哥或者是述律平的同父同母弟弟，位居北府宰相，是契丹开国初期十分重要的后族成员，曾以自己的五百亲随大破渤海老相统领的三万兵马，述律家族拥有属于自己的“帐分”与私属领地，虽然平定渤海叛军，破回跋城，但似乎也是在阿保机去世不久病故。

其余的耶律斜涅赤、耶律欲隐等契丹贵族随征的大将，也没有留下过多在渤海的记载与业绩，也就缺少了立城的可能。

三、谁是郝里太保城的建立者

那么，梳理了一遍，重点落到一个家族身上：六院部蒲古只家族，也就是耶律阿保机堂弟覿烈与羽之，二人的大哥曷鲁征渤海时已经去世。耶律覿烈与耶律羽之随征，覿烈时为南院夷离堇（北院夷离堇是耶律斜涅赤），契丹名叫兀里轸，在《辽史》也写作“迭里”。首战攻下渤海国之后，阿保机留覿烈与寅底石驻守，天显二年留守南京。据其弟耶律羽之墓志所载，覿烈曾任“东丹国大内相”，但覿烈是当时契丹王朝的重臣，不会留在渤海建城。

耶律羽之，契丹名兀里，又叫寅底哂（笔者认为，寅底石就是羽之名寅底哂的异写，另一个寅底石是辽太祖的四弟，字阿辛，又译作匀德实。）。

天显元年，阿保机平定渤海，“立皇太子为东丹王，以羽之为中书省右次相”《辽史》，耶律羽之“虽居四辅之末班，独承一人之顾命。寻授鉞专讨，克致大功。旋加太尉，招抚边城。比至班师倒载，又加太傅，判盐铁。封东平郡开国公”《耶律羽之墓志铭》。

也就是告诉人们：耶律羽之虽然是东丹国四位辅政大臣的最后一位，却独自得到阿保机信任，接受阿保机的临终遗命，握有东丹国的实权。先后加封太尉、太傅（太尉、太傅、太保被称之为三公，是封赠给有功大臣表示荣耀的官阶，契丹沿用一些中原王朝的官制，设三师府，分别是太师、太傅与太保。另外在渤海帐司有渤海宰相与渤海太保的官制。），后晋升为渤海左大相，在渤海执政达八年之久。

耶律羽之被封为太师、太傅，出自耶律羽之的墓志铭，而依据渤海帐司有渤海宰相与渤海太保，东丹左右大相可称之为“渤海宰相”，左右次相可称之为“渤海太保”。由之，羽之是可以称之为“渤海太保”的。

耶律羽之契丹名兀里，其子的小名又叫和里，所以笔者认为，兀里太保恰恰是耶律羽之在当时民间习称的郝里太保，也只有耶律羽之才会拥有在渤海建城的资格与功劳。

由于这兀里是契丹语译写，加上其子叫和里，就以讹传讹，传成郝里太保或耗里太保，而没有人知道历史的真伪，到了元末修《辽史》时，只能根据掌握的资料，而不知道谁是那个“郝里”了。

历史是世界上最有学问的科学，不仅仅记载了时代兴废，更是昭示后人，去解开一个个谜底。我们在翻阅史料的过程中，大胆设想，小心求证，复原历史，去伪存真。

探源郝里太保城的建立者，笔者仅是表达一下自己的见解，希望能与研究郝里太保城的专家们，共同揭开之一谜底。

备注：

一、读辽宁开原市历史学家刘兴晔先生的《郝里太保城名称的含义与由来》一文中，其中引用了朱祯然先生从“故事”的角度推究。说“郝里是契丹国左丞相伊济之子。伊济和郝鲁、迪里三兄弟是太祖创立契丹国最得力的大臣”，“伊济之子郝里，被辽太祖收为义子”，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封“义子郝里为渤海太保，允许他在扶余城西萝苏尔村建头下军州城”。

我想与朱祯然先生、刘兴晔先生商榷的是，民间传说与故事，可能来源于历史的真实，但不可当作信史来考证。

朱祯然先生的“三兄弟”在《辽史》中也能找到真实的影子，也就是耶律阿保机的叔叔偶思，曾是迭剌部夷离堇（耶律羽之墓志铭记载“列考讳沤思，涅列夷离堇，金云大王”）。

他的三个儿子耶律曷鲁、耶律覿烈与耶律羽之。恰是朱祯然先生所言是阿保机建国初期的“最得力的大臣”，耶律羽之的儿子叫和里，做过东京留守。而据耶律羽之墓志铭，耶律羽之夫人重袞生子十个，“嫡子佛奴，幼年谢世。其余诸子，並有仁孝”，“仲子”名阙，这个和里是羽之的第几子未知。这东京留守，也是东丹迁都以后的事了。

而朱祯然先生说“伊济”的儿子叫“郝里”是阿保机的义子，这假说不能成立，其实这郝里太保城的建立者应该是耶律羽之，不仅他是耶律阿保机的堂弟，他的妻子是耶律阿保机妹妹余卢覩姑的女儿。

阿保机妹妹余卢覩姑嫁给耶律阿保机当上契丹八部可汗前，也就是遥辇氏痕德堇时期的北府宰相萧实鲁（耶律羽之墓志写作“实六”）。因此，耶律羽之又是耶律阿保机的外甥女婿，而不是耶律阿保机的“义子”，耶律阿保机的养子（义子）叫涅里思曾参与诸弟之乱被俘下狱。

二、与刘兴晔先生讨论郝里太保城时，刘兴晔老师讲到：郝里太保城又叫和抡台布城。当初我的第一反应就认为这是满语。

后来看到刘兴晔老师《郝里太保城名称的含义与由来》，那“和抡台布城”是清代人的记载，也就印证了我的直觉。

刘兴晔老师的解释值得商榷，我认为并不是当时渤海人“由于反契丹占领者的民族情绪，就不采用契丹语（属阿尔泰语系蒙古语族）称呼，而是用自己的母语渤海语（属阿尔泰语系通古斯——满语族）发音拼写读后，再译写为汉字”。应该是清代学者依据满语的发音音译变成的汉字异写才正确。

作家简介

陈二虎，笔名红叶，蒙古族中的契丹人，中国散文诗作家协会会员，赤峰市作家协会会员，赤峰市翁牛特旗作家协会副秘书长。喜欢文字，随手抹鸦，难成风景。

现为铁岭市“开原历史学会(筹委会)”顾问，《口述历史》电视系列纪录片主讲人之一。

责任编辑：王义（天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