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第五十九篇

俗话说，计划没有变化快，金科玉律也能改；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真的一点也没错。

按照学校规定，胡君从9月1日至30日在昌图老城高中实习一个月，10月2日回到学校去取调令。虽然离开学校才一个月，但是胡君却觉得好像很长，景象与一个月前大不一样。胡君在校园遇到几个同学，对他的表情都与一个月前离校时大不一样，有的看见似乎没看见，有的碰到一起也只是简单的哼哈几声，冷冷的，淡漠的，绝没有听说他留到报社时的那样热情。就连刘树学也大不一样了。胡君远远看见刘树学就大声招呼他，可是他却不像以前那样热烈激动。胡君三步并做两步走赶到他跟前，他却站在原地干等，没有走几步来迎胡君。胡君拉着他手，告诉他在昌图老城高中招待张老师的饭桌上，他已经把他推荐给王校长孔书记，而且他们当即拍板决定要他去。对于刘树学个人来说，这是多么重要的消息。可是刘树学却没有表现出多么高兴激动，只是淡淡地说了两句谢谢。胡君感到很奇怪，这怎么都变得怪怪的？

对胡君唯一没有多大变化的是于泓，见面还是那么高兴，那么激动，那么热情，但是却好像羞羞答答了，脸上浮起红晕，看胡君时眼神时不时瞭别处一下，好像警觉别人看他们似的。胡君问于泓，你分配到哪啦？

于泓说，我分到铁岭市广播电台了。

太好了！太好了！祝贺祝贺！

于泓说，谢谢！之后欲言又止，欲言又止，支支吾吾半天之后才小声说，胡君，听说你们去报社的变化了，你可能去不上了。

是吗？胡君将信将疑地说。

听说你，还有一班的张孝仁，都去不上了，咱班的牛智野去了。

可能吗？胡君说，原来不是经过任课老师推荐，学校领导把关，报社最后拍板定下来的吗？

但愿如此，但是，可能变化了，你可能不能留在报社、留在铁岭了，你再好好问问吧。

胡君的心，一下子乱了起来。这可能吗？这可能吗？已经经过老师推荐，领导把关，报社拍板的决定，怎么会说变就变了呢？他以前在中学念书时，经历过他被班级选为优秀学生，但是到学校却被拿下的情况，可是现在经过学校老师、学校领导、报社班子这么三道程序最后决定的事情，也会……胡君不敢往下想。他本打算到学校就去取调令，明天一早就返程，然后准备一下就到报社上班。现在听到这个消息，他不敢马上去学校学生处去取调令了。他的心里和身上，只觉得阴森森的冷，都有点儿直打噤噤。他一个人走到学校古屋前边，穿过月亮门，在学校南墙根一带徘徊踟蹰，踟蹰徘徊……

无风不起浪。确实的。原来在胡君他们到外地老老实实认认真真实习的一个月里，家住铁岭的不少应届毕业生，在市里却拼命地剜门子抠窗户地活动起来。其中胡君同班的牛智野，学习成绩极其一般，但是他却极其想到报社去，因为去报社是一类分配，名誉和实际利益都比别的好。他原来没有被任课老师推荐，当然也没有通过学校领导和报社班子这两关。但是他不甘心，前门走不了走后门，黄门走不了走红门，托关系，找夤缘，最后找到了时任铁岭市宣传部政治处主任的徐主任。铁岭日报社正归宣传部政治处管辖，报社领导也得听政治处主任的，于是，原来的决定就泡汤了。但是，对外也得有个说法啊，于是，统一口径——重新研究决定的，原来要五人，现在要四人，谷续家、刘车、魏贤雅、牛智野，前三人原来就有，其中前二人家在铁岭住，盘根错节，有门有人，没有拿掉，魏贤雅虽然不是铁岭人，但现在还是大处女，自然会让男人产生想法，也正吃香。苦了原来定下留在报社的胡君与张孝仁，他们二人一个家住昌图，一个家住康平，在铁岭没人没门，就被牛智野找人硬生生给顶掉下去了！怕胡君与张智野不服上访，他们还说有密告信，透露出隐隐约约，闪烁其词，模棱两可的绯闻。因为他们知道，这些找不到根，探不到源的望风扑影的绯闻，谁摊上谁倒霉，你没法找，没法说，没法分辩，否则，会说你越抹越黑，此地无银三百两……你只能自认倒霉，癞蛤蟆掉灰堆——又憋气又窝火。

天黑下来了，胡君饭也没吃，回到宿舍。宿舍里也没有几个人，近道的同学有的已经取了调令回走了，远道的外地的同学有的也不知去哪里了。胡君把刘树学叫到外面，向古屋南边走，看看周围没有别人，胡君问刘树学，你听说去报社的人有变化吗？

刘树学想了一会儿，说，我要说没听说，还不够意思，我是谁呀？你不是管我叫“消息树”吗！我头多少天就听说了，你和张孝仁去不上了，人家牛智野去了！你别看人家学习一般般，成天不蔫声不蔫语的，关键时刻偶尔露峥嵘，听说找到市委宣传部硬门子了。人们不都说吗，毕业分配走后门，合理合法，谁也说不出啥！根据单位工作需要和你自身主客观条件，分你到哪你都说不出啥！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你还有辙呀！

刘树学稍停一下，这个……这个……了半天，又说，还有呢，还听说说是有人写密告信，说你们两个身上有绯闻，所以报社才重新研究决定的……

胡君一听，更憋屈窝火了。他问刘树学，别人咱不知道，你说我有什么绯闻？你最了解我了！我明天找人说说去，去不去报社是小事，别往我头上泼狗屎啊！

刘树学嘿嘿两声，说，我看你还是别去找，你咋说呀？说是听我说的？我听谁说的？能递出来吗？能查到根吗？俗话说，只听到乌拉把响找不到井台，正合乎你这事。再说了，现在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事，你一找，弄得满城风雨尽人皆知，还有，别人会不会说越抹越黑，此地无银三百两，隔壁阿二不曾偷？

那我怎么办？

暗气暗憋吧。

真是太倒霉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不是想拿掉你，何患无法吗？！胡君痛苦地说。

那有啥法，咱不是没有硬门硬人吗？

树学，你说，真有人写密告信吗？谁写的呢？

胡君，有没有人写密告信，这不好说，可以有，也可以没有，有也可以没有，没有也可以有，《红楼梦》上不是说，假做真时真亦假，无为有时有还无！谁写的?你怀疑谁都行，我写的，你信吗？

哎……！胡君无奈地长叹一声。

其实你也不用太悲伤，刘树学说，管怎么地顺利毕业，分配出点波折也不算啥，——你看李景铎，学校不让他毕业，不给他毕业证，不白念了吗？

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我说的——你一个月竟在外地实习了，你能知道个啥！

是因为安芳菲怀孕吗？

是！——但是如果他前未婚妻不来闹，也许也没事。

在那时——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以前，生活作风问题是最严重的问题，比政治上和组织上的问题都严重。绝不像现在已经不算问题，甚至反而看成荣耀能耐了。

宿舍都早闭灯了，除了校园中央电线杆上的电灯还亮着，四周一片黑乎乎。胡君和刘树学摸黑走进宿舍躺倒床上，觉得宿舍没有几个人，有的已经发出鼾声，有的还在辗转反侧。

刘树学不一会儿就睡着了。胡君一夜也没合眼，憋气，窝火，冤屈，还想不出办法。他曾想到找张书记说说，但是细想一下，张书记对自己也不是彻彻底底了解的，只是听老师说过自己的学习成绩，再就是看校刊上自己发表的文章，其他也未必十分了解，找了又能起什么作用呢？已经都是取调令的时候了，能再推倒现在的决定重新再研究一番吗？他能有那么大力量吗？即使有，他能够这样做吗？报社才是最后拍板的，而市委宣传部才是最说了算的……哎，只好暗气暗憋了！他忽然想起实习前夜被不知是谁吐到自己眼睛上的那口粘痰及自己当时的想法，难道那真是前兆？真是冥冥中早有玄机？

天亮了，他默默起来，洗把脸，吃口饭，就到学生处取毕业证和调令。看到调令开的名头是昌图县教育局，不是铁岭日报社，胡君明白听说的都是真实的了，一块冰冻的石头砸在冰凉的心上。他皱了皱眉，啥也没说，把调令叠好和毕业证一起揣进黄书包里，转身走了出去。

第六十篇

列车开动了，于泓在站台上频频招手。

胡君把上身探出车窗，频频招手。

列车加速，越开越快。胡君缩回探出车窗的上身，木然地坐在开往昌图的列车上，紧挨着车窗。

铁路两边的田野色彩斑斓，高粱地红，水稻田黄，大豆地灰，荞麦地白，玉米地灰白，白菜地碧绿……但这些丝毫也改善不了胡君的郁闷愤懑惆怅。

车窗敞开着，外面的萧萧冷风加速度地吹在胡君脸上身上。车轮滚滚声，机车隆隆声，也通过敞开的车窗在车厢里轰鸣。

胡君的心，此刻，比萧萧冷风更冷，比车轮滚滚还滚滚，比机声隆隆还隆隆……

作家简介：

赵福君，笔名福音。曾任高校科研处长、中文系副主任，现为中文教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奔月诗文》主编，《世界诗人》常务副总编，《新国风》副社长，中国教育家协会理事，国际文艺家协会常务理事，中国秘书科学联盟副主席，华语红色诗歌促进会副会长，辽宁省教育厅高级职称评委、写作学会副会长，铁岭市写作学会会长、市汉语文学学科带头人、市首届文化名人、名师。

主讲“应用写作”为辽宁省高校精品课程和全国教育科研精品课程，主编《当代应用写作》为辽宁省高校精品教材，与其编著《现代礼仪》《演讲与口才》均为教育部推荐教材和21世纪规划教材。已于《人民日报》《诗刊》《中外文摘》《国际日报》等国内外各级报刊发表诗文1400余篇，出版文学与学术著作42部，作品入选中英文对照《20世纪中国新诗选》《中国诗歌精选100家》《中国作家名篇欣赏》《中国当代诗歌导读（1949-2009年）》《中国百年新诗经》与大中专教材等六十余选本，译成英、法、日、韩等多国文字发行190多个国家和地区，获中国作协《中国作家》特等奖、《诗刊》优秀诗集双年奖、第四届辽宁文学奖、“首届中国高校诗歌大奖赛”教师组第一名、百年百位最具实力诗人等省以上奖60余次。受邀出席第一届中国诗歌节，作为作家代表团成员到21个国家考察采风。研究其创作文章登上《名作欣赏》《写作》《文艺报》等。中国作协中国诗歌学会曾在北京中国作协会议厅召开其作品研讨会，认为其诗“已形成了精巧、凝练、雅致的艺术风格，具有意境美和情韵美”（《人民日报·海外版》2002年12月2日第七版）。小传载入《中国作家大辞典》《中国诗人大辞典》《中国专家大辞典》《世界当代诗人大辞典》《世界名人录》等辞书。

责任编辑：

《口述历史》总策划、总导演，开原市政协委员，开原市历史学会（筹委会）负责人 王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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