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篇
相继开设的课程还有:外国文学,当代文选,现代汉语,文艺理论,写作,政治,体育等。这些课程也都没有教材。
一学期之后,发下了现代汉语教材《现代汉语》。
两学期之后,发下了文艺理论教材《文学的基本原理》和《文学概论》。
三学期之后,发下了当代文选教材《中国当代文学简编》和古代文学教材《历代文选》。
其余如外国文学,写作,政治等,直到毕业时同学们也没有得到什么教材。
没有教材,上课讲授的内容全由授课老师自己决定。老师讲什么,同学们记录什么。由于第一学期各科都没有教材,学生几乎成天记录,堂堂记录,写得捏钢笔的拇指、食指和中指经常麻酥酥的,右胳膊的筋肉都疼。但是大家毫无怨言,都像又饥又渴的老牛进了菜地、遇到泉水一样,如饥似渴地猛吃猛喝,吸取知识。
讲授外国文学的陈宗林老师,身高一米七几,不瘦不胖,四方圆脸润泽有光,应该是营养不错。他一进教室,看见同学们多数都站起来,也有少数还没站起来而正在往起站,就频频打着让大家坐下的手势,同时口里说,坐下吧,坐下吧,都是大学生了,就不用站了。
看同学们坐下以后,他走上讲台,打开讲义,但是根本不看,就略微仰着脸说:
西方古代文学包括古希腊罗马文学和早期基督教文学。它们是氏族社会向奴隶制过渡时期、奴隶制时期的产物。古希腊罗马文学和早期基督教文学中分别体现出来的世俗与人本色彩和神圣与超越色彩共同构成了西方文学,括号和文化,括号括回来,的两个源头。恩格斯说:没有希腊文化和罗马帝国的基础,也就没有现代的欧洲……
他不经常站在讲桌后边,而是经常走下讲桌,沿着四趟座位的过道边走边讲——确切地说,也不是讲,而是背——背讲义。他从前边一边背讲义一边走,走到后面最末一个座位时,略停一会儿,慢慢转过身子,再从后边踱步向前,走到前边了,再略微停一下,转身走向另一行,也是从前往后走,走到头了再略微停停,再转身往回走。他总是走得很慢,准确点说应该是慢慢地踱步,一边踱步一边背着讲义。
他的眼睛经常不是注视同学们,而是好像茫然地漫视,目光散漫地望着侧上方,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望,漫不经心地盲视着。但是嘴里却像汩汩流泉一样,连续不断地流淌着讲义的内容,不疾不徐,不快不慢,同学们记录一般都能够跟得上。
他极少在黑板上写字,偶尔在同学的要求下写写外国人的名字,笔画不像王老师那样端庄有力,也不像孙老师那样秀丽飘逸,字体有点扁平。有一次,一个同学没有听清他背的那一句,让他重说一遍。陈老师背了一遍。那个同学可能还没有记录下来,又让他重说一遍。可能是这样打断了他的思路,他重说的那一句词序有点问题。那个同学眼睛露出明显的疑问,对左右两边的同学看看,好像要得到同感者一样。两边的同学的眼睛也露出明显的疑问,他们眼光互相碰了一下,无可奈何地垂下了。
叮铃铃……下课了。他把手略微一挥,说,下课啦,可以走了。然后,他夹起讲义本踱出教室。
这节课间,同学们自然又品评起老师的讲课。胡君称他“倒背如流”。刘树学说,胡君你说错了,不是倒背,是正背!倒背不得从后边往前边背吗?人家陈老师是从前往后背,不是从后往前背,你怎么说倒背如流呢?你这个同学,真成问题,是不是?
是,是。胡君连忙说是。
但是不少同学不同意刘树学的说词,却与胡君一样,说陈老师真是倒背如流,倒背如流!
这时,岁数比较大、有颗门牙有点栽楞的马帅与其他几个同学议论起陈老师重复的那句话,连哈哈带笑地说,真是教外国文学的,说的都是外文哪,中国人听不懂。几个人同学赞同地哈哈哈。
李保之听了,开口说道,这可真是放屁掺沙子呀!
几个同学面露惊疑之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啥意思?马帅翻了翻眼睛提高声音问。
李保之仰头,细长的眼睛斜视着天空。
啥意思?马帅又翻了翻眼睛提高声音问。
胡君上前说,夸奖你说话极其艺术!
怎么讲?马帅瞅着胡君说。
放屁掺沙子——连讽刺带打击!——你的话多有艺术性。
马帅翻了翻眼睛,张嘴想说什么,没有说出来。
叮铃铃……上课铃响。大家撂下话题赶忙走进教室,等待陈老师来上课。
陈老师走进教室,挥手示意同学们坐下,然后他就接着上一节课背起讲义来。
——后来发现,不只是这两节,以后的每一节,陈老师上课时都是不看讲稿,一眼都不看,从始至终,都是背讲义。
讲授当代文选的崔树植老师,身材颀长,足有一米八0以上,没有戴眼睛,眼光流转射人。开口说话,有点辽南口音。
第一节上课时,崔老师看全班同学都起立站好了,用他那不同于别人的流转射人的眼光扫视一遍,才恭恭敬敬地向同学们行个深深的鞠躬礼,然后说出庄重严肃的“请坐”二字。
然后,崔老师走上讲台,打开讲义,以庄严肃穆的神情,抑扬顿挫的语调,开始讲课:
同学们,由于没有教材,只能堂堂记笔记了。我们讲授的文章,大家可以在报纸杂志书籍中查阅到,最好抄下来,当然了,如果是自己的,或者人家允许,可以剪裁下来。实在找不着的,也不怕,我想过一段时间会有教材的。现在,我们只有认真做好笔记了。
崔老师扫视大家一眼,看看没有什么问题的表情后,接着说:
我们今天讲《班主任》。
《班主任》的作者是刘心武。它是伤痕文学的开山之作。先看看《班主任》的 思想内容:刘心武在《班主任》中,以不凡的勇气和识见,通过两个表面上的好坏分明,实质上都被极左思想扭曲而畸形的中学生形象,揭露和批判了极左思想对青少年的毒害。尤其是“好学生”谢惠敏的思想僵化,也达到了令人怵目惊心而非“救”不可的地步。
《班主任》以接收小流氓宋宝琦为线索,满腔热情地赞颂了忧国忧民,关心青少年成长的张老师,揭露了“四人帮”毒害腐蚀青少年纯洁心灵的罪行,提出了清除“四人帮”所造成危害的急迫性,成功地刻画出在“四人帮”的反动路线干扰破坏下长大的一部分青少年的形象。
接着进行人物分析:
一是班干部石红和班主任张俊石……
二是团支书谢惠敏……
三是后进生宋宝琦……
崔老师也不怎么在黑板上写字,只是碰到生僻字和容易写混淆的字,崔老师才在黑板上写出。他习惯在黑板上斜着写字,从左上往右下斜。字写得很大,很规范,不连笔,一笔一划,规规矩矩,好像他在课堂上的表现一样。
崔老师认真地讲解着,偶尔看一眼讲义,然后大讲一阵,讲得详细具体,一丝不苟。他的双目总是严肃地注视同学们,眼神不是散漫的、茫然的,而是聚合的,像两个光束一样,从这几个同学身上转射到另几个同学身上。
他经常在讲台上站着讲,很少走到同学们的座位空道上去,顶多是走下讲台,在讲台和同学头排座位的空间范围内活动,但是身子正面总是对着同学们,眼睛总是不离同学们,肃穆庄严的眼神总是扫射着同学们。
这样,同学们精神都一点也不溜号,都非常认真地记录着,基本上是一字不漏,字字必录。
叮铃铃……下课了,崔老师庄重严肃地站在讲台正中央,看着同学们都起立站好了,才用他那不同于别人的流转射人的眼光扫视一遍,然后说出庄重严肃的“下课”二字。
——以后每堂上课、下课也都是如此,自始至终,从无疏忽省略。
由于当时地处银冈书院的辽宁大学师专班是刚刚建立,不仅校庭不大,教室、办公室简陋,而且一切设施和设备都很不完善,实事求是地说,只能是勉勉强强能够上课,能够有各班的教室,能够晚上有个住处,能够有个就餐的地方,其他,比如现在大学必不可少图书馆、报刊阅览室、体育馆、体育场、实验室、报告厅、会议厅、招待所、医务室乃至医院、大教室、音乐厅等等,当时都一无所有。地处辽宁农学院即柴河北面山里的辽宁大学师专班,由于是老农学院的校舍,设施设备还比较全,尤其在房舍方面富富有余,使用都使用不了。后几年建成的地处龙首山东侧、柴河南岸的辽宁大学师专班,高楼矗立,校园广阔,设施和设备都逐渐齐全了。也就是说,辽宁大学师专班,曾经有几年是三处校园:银冈书院一处,农学院一处,山东一处,当时人们戏称辽宁大学师专班是“三国演义”。
而当时银冈书院这一处,教学条件是最简陋的,除了教室、宿舍、食堂和一个学校领导与教师合用的古屋办公室,其他几乎啥也没有。所以,崔老师在当代文选课上要求同学们自己找报刊杂志书籍查阅所讲文章的内容,同学们基本上是做不到的。不是同学们不去查阅,而是没有地方查阅。在校内没有地方查阅,到校外也没有地方。当时铁岭还没有变为省辖市,还是地区行署和铁岭县的治所,城区面积不很大,文化设施也不多,有个兼做电影院和剧院的红旗剧场,有个新华书店,有个铁岭县总工会的图书馆,还不对外借书。后来胡君通过铁岭街里的同学借过一两次书,也都是比较陈旧的书籍。而崔老师教授的当代文选内容,还是查阅不到的。
所以,开始一阶段,当代文选课只能记录崔老师讲授的对文章思想内容与艺术形式的分析,而文章内容却看不到。由于文章具体内容不能看到,所以只能复习和背诵老师对文章分析的几条筋,尽管胡君等同学都非常努力,但学习效果还是不尽如人意。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