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篇
星期六早饭后,安芳菲拎着饭盒从食堂往教室走,突然听到有人在后边喊:安芳菲,你的信!
安芳菲停下脚步回头看,见刘树学正手里扬着一个信封喊她。安芳菲迎上去问,从哪拿的?
收发室呀!刘树学说着把信递给安芳菲。
谢谢呀!安芳菲接过信,心里想,谁来的呢?一看信封,上边写:铁岭市辽宁大学师专班中文二班;中间写:安芳菲亲启;下边写:内详。内详是什么意思呢?安芳菲一时没有明白,难道有个地址叫“内详”?她没有太多思考,边往教室走便撕开信封拿出信,只见开头写着:
安芳菲同学:你好!
非常感谢、万分感谢、万万分感谢!感谢你毅然决然地停下,停下同学们煽动你打向我嘴巴的美丽的手,那样鲜嫩雪白、肉肉乎乎、像玉笋一样溜尖,像葱白一样白亮的美丽的手!
安芳菲的脸忽然涌起红霞,升高了温度,心也突然突突突地激跳起来。她马上把信合上,看看旁边没有人,就改变了回教室的脚步,一个人悄悄向教室前边的古房子走去,走到最前边的古房子前,隐在左边的紫丁香树丛后,又展开信往下看:
使我的脸颊免遭了一顿煽,不然,我的脸颊,一定会被煽得紫青蓝靛肥胖肿!我那就尴尬难堪,无地自容了。而你把马上要煽到我嘴巴的美丽的玉手,突然毅然决然地停下,我的脸免遭了一场灾难,我的心万分感动!我向你作揖,我向你鞠躬,我向你磕头!我向你顶礼膜拜!
说实话,如果这句话你不愿意听,我请你原谅,大人有大量吗。我从开学一看见你,就被你迷住了。我才明白了什么叫“一见钟情”。但是,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只是我对你一见钟情,不知你看见我的心没有。我上课时看见你的长长的辫子,美丽无比的辫子,心里就想伸手去抚摸。但是,我不能,也不敢那样直接去抚摸,那样后面的同学看见会说三道四的。我于是就那样把你辫子缠在椅子背上,慢慢地缠的,让我手与你的辫子接触时间尽量延长……直说吧,我是以“恶作剧”的形式来表达我心中的爱意。
我对你的心意,我实在无法言说,我的灵魂已经被你勾去了。
如果你能够原谅我,如果你能够接受我的道歉,如果你不十分的厌恶我,我就提一个请求,请求你在本周星期天上午八点到红旗电影院门前等我,我已经买好了两张挨号的电影票,我们一起看一场电影。我现在就已经望眼欲穿地盼望你的倩影出现在电影院门前了。
请求你一定去。如果你不去,那么作废的不只是一张电影票,而是我的一片真情,满腔厚意,一颗无比爱你的心!
望眼欲穿!望眼欲穿!
灵魂已经被你勾去的 李景铎
安芳菲手哆嗦着,腿哆嗦着,浑身哆嗦着,脸颊发烧,心里发烧,浑身发烧。
歌德在《少年维特之烦恼》中说过,青年男子哪个不善钟情,妙龄女子哪个不善怀春。这句话道出了人性的一个基本真理,西方人与东方人莫不如此。被人爱和爱人的情感都是无限美丽和幸福的体验,都最容易在人的心底掀起温馨热烈而激动的波澜。这时的安芳菲心里像被一支火柴点燃了,成为了熊熊燃烧的一团火;又仿佛是一湖春水,落进了一只野鸭,搅起了抖动的波浪。她那天在同学们起哄声中抡起巴掌,在马上煽到李景铎嘴巴子时突然停下,心里就非常复杂,同班同学,低头不见抬头见……现在看见这封信,没想到他原来有这么样的想法。人,都是愿意被别人喜欢、喜爱、热爱的。这是人的一种天性,也许也是一切生物的天性。安芳菲也不能逃脱这个天性。所以,她这时虽然还没有马上决定去不去电影院赴约,但是心里的甜蜜还是多于吃惊慌乱惶恐等等负面的情绪。
安芳菲把信折好装进饭盒,心神不定地走回去。路上遇见于泓,脸上还是一痴一红的。于泓问她,干啥去了?安芳菲支吾说,上前面随便走走。于泓说,拎着饭盒就去走哇,还真没看见过。安芳菲说,这回你不就看见了。二人说着走进教室,不一会儿就上课了。
这一天安芳菲不敢瞅李景铎,眼神总是闪烁着溜向别处,躲开李景铎的眼睛。上课也心神不宁,老是精神溜号。李景铎也是如此,听课时注意力老是分散,心里时刻都仿佛受着熬煎。
星期六晚上,安芳菲没有在学校宿舍住,而是回家去住了。她想,这样去电影院不会被同学们发现。
当时,全国还都没有实行双休制,每周只是在星期天休息。辽宁大学师专班当然也不例外,规定师生只是在星期天休息一天。平时每天都有早自习和晚自习,星期六没有晚自习,星期天没有早自习,自习时间在校住宿的学生都需参加。家住铁岭市银州区之外的各县学生,一律在校住宿。家住铁岭市银州区街里的男生,不住校;家住铁岭市银州区街里的女生,采取自愿原则,在入学报到时自己向学校说明,愿意住的学校安排宿舍,不愿意住的可以在家住,但是上、下学不在学校时间如果发生人身安全等意外情况,学校不负责任。中文二班几个家住铁岭市银州区街里的女学生,像于泓、安芳菲等同学,都愿意在学校住宿,与大家在一起过集体住宿生活。如果临时有事想回家住,只要与舍长(宿舍负责人)说一声就行。
安芳菲星期六晚饭后与舍长说声“有事回家去”就离开了学校,一路上想着李景铎的信,盘算着明天怎么办。她家住在铁岭市第三百货后面,距离学校不到二里地。所以不一会儿就到家了。她妈一见问道,怎么回来了?安芳菲说,回来找本书看看,有个问题在这本书里能够解决,这本书没有带到学校去。她妈说,吃晚饭没有?她说吃过了。她妈问,学校伙食怎么样?她说,比家强多了。她一边与她妈唠嗑,一边在书架上装着找书翻看。她妈见此情状,就不再与她唠了,说,赶紧找,看完了就睡觉吧。说完她妈就忙别的去了。
安芳菲乐得一个人安静一下,好好考虑考虑明天的事情,就假装拿了一本书在手里,随便翻到一页,好像在看书,其实什么也没有看进眼睛,只是在心里思考明天怎么办。
不一会儿她妈进来,见她还手里拿着书,就没说什么,自己收拾床铺,又给安芳菲的床铺铺好,之后又出去了。临走时说了一句,别看太晚了。
安芳菲手里拿书又假装看了一会儿,就上床躺下了。闭了电灯,但是闭不了心灯。她在心里的思考再思考,反反复复,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直到后半夜一两点钟,她才迷迷糊糊觉得站在一片汪洋大海边的一块礁石上,温暖的海风吹拂着脸庞,翻滚的海浪轰轰作响,远远的海里几艘船在扬帆航行,脚下水中忽然游来一条大青鱼,她没有多想,一跃跳进海里去捕鱼。突然,青鱼不见了,她却钻进海水里怎么也游不出来了。她非常惊慌,拼命往出游,往出游,却怎么也游不出来。她急得大喊,却怎么也喊不出声,嘴好像被什么东西封住了似的。她心想,这下完了,这下完了……忽悠一下醒了,原来是做了一个梦。
她打开电灯看看,已经快到早上五点钟了,再也睡不着了,心里琢磨着梦境是什么意思呢。想了一会儿想不出个结果,就起来梳洗,用香皂反复洗了又洗,对着镜子细心梳头,之后把原来穿的蓝色外罩衣裤换了一身黑色的,心里默想着“要想俏,一身皂”。她比往日精心百倍地梳洗打扮,直到一切收拾得满意了才停止。
母亲做好早饭,进来叫她,芳菲,吃饭了。一看她脸面比往常洁净利索多了,衣服也换了一身新的,吃惊地问,芳菲,今天怎么了?有什么活动啊?
没有,一会儿上于泓家一趟。安芳菲说。
吃了早饭,安芳菲走出家门,先往去于泓家的东南方向走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向南去电影院。她看看手表,还不到七点钟,就先在周围转了一会儿,看看快到八点钟了,才走到电影院门口。见李景铎正在那里回头回脑焦急盼望,她悄悄地疾步走过去。
李景铎看安芳菲来了,而且换了一身新衣服,打扮得比往常漂亮,马上想起“女为悦己者容”的话,原来的疑虑顿时烟消云散,心里顿时百花齐放,紧走几步迎上来想拉安芳菲的手,但又突然停住,二人相视一瞬,都没说什么,就肩并肩随着看电影的人流走进电影院里面,找到座位并排坐下。李景铎悄悄对安芳菲说,我想你就能来。
你怎么那么会想呢?安芳菲也悄悄说。
心有灵犀一点通吗!
通个啥呀?我只是不想驳你面子,你别瞎想!
是,是,我不敢瞎想。
电影开演了。日本电影《追捕》的情节立即抓住了每个观众的心。李景铎和安芳菲欣喜地看着,看到女主角真由美望着男主角杜丘所坐的飞机飞起,自己一个人站在地上,电影长时间唱着啊……啊……啊……的无字歌时,李景铎双手一下子抓住了安芳菲的双手。安芳菲略做不满地拽了拽手,之后就不拽了,任凭双手被李景铎双手紧紧抓着,牢牢握着,颤抖着,哆嗦着,像触电一样,一股甜蜜的暖流从双手倏的一下通过全身,紧接着火烧火燎地燃烧起来……
从这时起,他俩的关系就进入了不一般的转折期。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