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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道不消魂》 ——空前绝后大学之恋(长篇小说)第三十六篇至四十篇
发表时间:2019-02-07     阅读次数:     字体:【


第三十六篇


胡君骑自行车走到东辽河边,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去了。夕阳的余晖照在河边柳条毛子和沙滩上,泛着一层红铜似的光,滚滚辽河水却像金波玉液一样,迎光面金光闪烁,背光面青黑如玉。几只叫不出名字的野鸟在柳条丛中一声一声鸣叫,知了等小虫也在草丛里唱着不知疲倦的小曲。

胡君顾不得欣赏河边的美景与鸟语虫鸣,像来时一样,脱了衣服,扛着自行车渡过七八十米宽的辽河。渡口河水不太深,最深的地方也就齐肩深。好在胡君是河边长大的,常与河水打交道,否则,别说齐肩深的河水,就是没腰深的河水,一般人就要站不住,被冲得往下倒。

胡君过了河,穿上衣服,推着自行车走过沙土河滩,上了河岸。他回头看看西边天空,有几缕钩卷云悠闲地飘着,丝丝绺绺,像马尾巴毛散开似的。“天上出现钩卷云,三日以内雨淋淋”。胡君心想,可别下雨呀,如果一下雨,道路泥泞骑自行车困难,河水再涨深了,就过不去了,那照相就难了。老天保佑啊!老天保佑啊!他喊着骑上自行车向家驶去。

到家时,天已经黑了。妻子在生产队干活收工把饭已经做好了,正与儿女等着他回来吃饭。

赶快吃饭,吃完好洗像。胡君说。

照多少哇?妻子问。

一卷。胡君说着端起饭碗吃起来。

快吃,快吃。妻子连吃带催促孩子快吃。

暖壶水灌好了?胡君问。

灌好了。妻子说。

稀啦呼噜吃完饭,收拾完碗筷,胡君就开始冲洗照片了。他先找出温度计、显影药、定影药,没有显影盘和定影盘就用二大碗和大碗替代,按照药袋上的说明配好显影液和定影液,又用一个小盆装半下清水,接着让孩子们躺下睡觉,他与妻子用被子把里屋门和窗户都遮得严严实实,一点儿光也没有,黑咕隆咚,伸手不见五指。再把里屋门插上,避免有人来开门露光。一切准备工作都做好了,他开始从照相机里取出胶卷,放到显影液里,同时叫在外屋地的妻子开始看手表计时间。他用手摸着胶卷在显影液里操作,让药液充分均匀与胶卷接触,进行化学反应。

妻子告诉显影时间到了,胡君就摸黑从显影液里捞出胶卷,放到装清水的小盆里洗洗,再放到定影液里进行定影,同时让妻子在外屋再次开始看手表计定影时间。

妻子说,定影时间到了。胡君从定影液里捞出胶卷,放到清水盆里冲洗一下,然后拿着胶卷到外屋灯光下查看,看见胶卷上一个一个底片很清晰,他的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胶卷底片清晰,就能洗出清晰照片,这是最关键的一步!

为了让照片更清晰,胡君把胶卷放在一个大点儿的盆子里,端到外面铁井台上,压水往盆子里反复冲洗,足足有十分钟,这才捞出胶卷挂在外屋的绳子上,并把外屋门开着,以便进风好让胶卷快点儿干。

胶卷干了,才能洗像。

在等待胶卷干的时候,胡君在里屋安上5瓦的红色安全灯泡,找出印像箱,把麻玻璃擦拭干净,试试印像箱里的灯泡和开关,订好印像框子,没有标准的夹子,就用两双竹筷子代替,放在显影液和定影液的碗上,拿出相纸,按规格用剪子裁好,压在褥子底下,以免跑光。一切印像设备都准备妥当,就等着胶卷干了。

可是胶卷迟迟不干,一个多钟头过去了,胶卷上还有水印。胡君摘下胶卷,拿到外面迎风使劲拎搭,拎搭一阵又挂在外屋绳子上,等啊等,等啊等,两个多钟头过去了,还没有干好。只有干好了,才能印出好相片。

孩子在炕头都睡着了。妻子等得困了,坐在炕梢也迷糊了。她白天在生产队干了一天体力活,非常累,还要在家里做饭喂猪喂鸡照顾孩子,十分不容易。胡君也又累又困,白天骑自行车跑了一天照相,来回扛自行车过河,晚上还要洗像,但是他不敢睡觉也不能睡觉,只能强打精神支持着。快到三个钟头了,胶卷终于干好了。

胡君把胶卷拿到权作暗室的里屋,铺到像框底下,抽出一张相纸按到底片上,随手操作开关进行曝光,接着放到显影液中,用筷子拨动,很快,白色的相纸上渐渐显现出影像来,只一会儿就非常清楚了。

胡君高兴激动,马上用筷子夹出这张照片放到清水小盆里涮涮就放到定影液里。

定有一分钟,胡君夹出这张照片,走到外屋亮灯底下,一看很清晰,曝光、显影、定影都适当,更加心花怒放。

胡君夹着这张照片回到里屋,放到定影液里继续定影。叫醒妻子,快,洗像了!他负责曝光印像,让妻子看着显影、定影。

这里已经洗好了一张,你就照着这张像的深浅度看,正好了就夹出来先到清水小盆里涮涮再放到定影液里。胡君边说边印了一张,放到显影液里,对妻子说:看看,马上出影像了——出来影像了——越来越深,越来越深——够深度了,正好了,马上夹出来放到清水盆里涮涮,再放到定影液里——好了,就这么做。

实验了3张,都可以了。胡君就加快了印像速度,妻子自然也加快了显影、定影的速度。一份像都洗出3张,深浅度这3张要一样,不能有深有浅。否则,深浅不一,人家也不满意,那就送不出去了。

开始洗像,显影很快,洗了一多半之后,由于显影液浓度降低,显影变得越来越慢。胡君于是加长了曝光时间,这样一来,有的就不好看住了,稍一不留意,相片就变黑了。黑了的照片是不行的,于是要重新曝光、显影,这就费事多了。尤其到最后几张,不是老半天不出来影像,就是或深或浅。而这时,已经是后半夜了,胡君和妻子都又困又乏。但是,没有办法,只能咬牙坚持,重新印像、显影、定影,直到都满意地洗完了,公鸡已经开始哏~哏~哏~地第一遍啼叫了。

胡君让妻子睡觉,但是,他自己还不能马上睡觉,他还要把定影好了的照片拿到铁井台压水反复冲洗,然后一张一张地捞出来摆到屋里桌子和箱子盖上晾。这一切都做好了,胡君才上炕躺下睡觉,头一沾枕头,就进入黑甜乡了。


第三十七篇


由于胡君十几年都是四五点钟就起床,养成了习惯,体内生物钟到时间就敲响,所以尽管胡君鸡叫后才躺下睡觉,也在不到五点钟就忽悠一下醒过来了。他看看墙上的挂钟,四点四十五分,心里有了底。本想再迷愣一会儿,但是又怕睡过站耽误事,便揉揉惺忪的睡眼,翻身下炕。到北地桌子和箱子上看看照片,还没有干透,就拿起剪刀剪胶卷底片。

妻子从外屋进来,说,饭已经开锅了,过一会儿就可以吃了,我得去生产队干活了。

哦,去吧,胡君说。

东东先起来,看到桌子上的照片说,爸爸,你们昨天晚上洗像到啥时候啊?

鸡都叫了才洗完。

香香也爬起来 ,见哥哥在看照片,也走过来看,这么多呀!她个子小,脸刚过桌子面,就一蹦一蹦地看着说。

胡君说,光看,别用手拿,照片还没有干透呢,一拿该弄埋汰了,人家就不要了,那我就白照了。胡君说着上炕,摘下遮窗子的被子,开开窗户,这样外面的风吹进来,照片会干得快些。遮在门上的被子早叫妻子摘下了。他这回把门也开开,风进得多,照片就会干得快。

来,洗脸!胡君让东东香香先洗脸,然后自己也简单地抹刷了两把脸,随后放上桌子。东东端饭碗,筷子。胡君把装显影液定影液和清水的碗盆及当夹子用的筷子拿到外面井台,倒掉盆和碗里的液体,用井水把筷子等洗干净后拿回来放到外屋锅台上,掀开锅盖,用筷子扎扎饭锅里的土豆与茄子,还有点生。对付吃吧!胡君自言自语,夹出土豆与茄子放在大碗里,端到桌子上,招呼:吃饭了!回身给孩子和自己去锅里盛饭,从橱柜里拿出酱碗,和孩子一边和土豆茄子酱一边吃。不一会儿就吃完了。

桌子不用拣了,一会儿你妈回来吃。胡君对东东和香香说着,走到北地桌子上看照片,用手摸摸照片一角,已经干了,就开始拣照片,配上底片,一份用一张旧练习本纸包好,然后和照相机一起装进黄书包,背起来走出屋,回头告诉孩子好好看家,就骑上自行车出发了。

这时,是早上六点十分。

骑车奔走,脱衣扛车过东辽河,穿衣推车过河滩,再骑车奔走,到昨天照相的屯子,也就七点半钟,正是社员们吃早饭的时候。胡君自然先到队长家,拿出照片给队长和他妻子孩子看,都纷纷说照得好,清楚!队长更是非常高兴,大声说,你这可真是——掌鞋不用锥子——真(针)行!秃爪子上鸡架——不简单(拣蛋)!

过了一会儿,队长又说,你要是照不好,连我都没有面子了!——我不白白给社员放假半天了吗?

胡君说,我心里有底,俗话说,没有金刚钻敢揽瓷器活儿吗?

队长连说,对对,没有弯弯肚子,敢吃镰刀头吗?你这人还真有两下子!

胡君说,只要你们看着行,满意了,就行。

队长妻子拿出四元钱给队长,队长给胡君。胡君说,你们这四张像我就不要钱了!

那也得收三元哪!队长说,头一张你说不要钱……

一分钱我也不要!胡君打断队长话说,是,先说头一张不要钱,后几张没有说不要钱,但是,你又给社员放假,又留我吃饭,我怎么能还要你钱呢?

不,不!抽大烟,拔豆梗——一码是一码!

不管怎么说,队长还是把三元钱塞到胡君黄书包里。胡君没办法,只好佯装收了,走出屋,在骑上自行车的瞬间,掏出三元钱扔给队长就跑了。队长拿钱撵出大门外,可是撵不上骑自行车的,只好说着这才是、这才是……回到屋里。

胡君按照记忆中的照相社员家位置,一家一家送像。社员看了照片都说挺好,清楚!接着付钱。有的昨天只照一张像的,还要照。胡君便一边送像,一边又照相。

昨天在院里盛开的西番莲花后照相的女社员,看见送来的照片一跳多高,哎呀!比在照相馆照得还好!这花照得太清楚了!她妈也说好,她妹妹更是说太好了!不由分说,她妈、她妹妹都站在西番莲花后照了一张像。

她看看胡君,说,我们娘仨照个合影行不行?胡君说,那当然行了!于是,妈妈坐在凳子上,她和她妹妹站在后边,西番莲花在姐俩身旁,再后面是她家的带椽子房檐的三间平房。咔嚓一声,照完了。胡君说,明天你们看照片吧,一定满意!

还没有走出这家院子,队长家的男孩领着一个中年女人进来了,男孩说这女人是他姑姑。姑姑说,昨天不知道,听说相片照得好,今天也要照照。昨天在西番莲花照相的女社员拉着姑姑的手说,你看看我昨天照的,清楚不清楚?姑姑接过照片反复端详,说,真清楚!

女社员又说,守家在地,不用跑几十里地去三界口或者玉宝屯,就把相片照了,多合适!不然的话,去照相要一天,去取照片要一天,走道累不算,还要耽误两天工分,这给你送到家,里外里算算,得便宜多少!

是呀,是呀!姑姑连说是呀。看看胡君又说,那就请照相师傅到我们家去照吧。

好!胡君说着推起自行车跟着姑姑走,也就百八十米远,就到了她家。她家屋门前院子里,有七八棵美人蕉正在盛开。胡君便指着美人蕉说,在这花前照相,那是没比的了!

姑姑进屋领出一个老太太,后边跟着一个中年男人,男人手拿一个木凳。胡君见状说,先照个全家福哇?

老太太说,能照好吗?

胡君说,不好不要一分钱,您放心吧!刚才,胡君指着姑姑说,她已经看见我昨天照的相片了。

姑姑说,二丫昨天照的,还有我哥哥家照的,我都看见了,可好了!

老太太嗯嗯点点头。胡君接过木凳,放到美人蕉前面,让老太太坐下,让姑姑和那男人站在后边,嘱咐说,我喊一、二、三的三时就照了,你们千万别眨眼睛,不然,就照的是闭眼睛的了。好!一、二、三!咔嚓一声。胡君说,照完了!

老太太说,这么快就照完了?

是啊!照完了!不然,怎么说叫照快像呢?明天您老就可以看到照片了!

啧啧啧!老太太啧啧连声。

姑姑说,妈你别动,单给你照一个。

胡君快门一按,咔嚓一声,老太太在美人蕉前的照片又照完了。

姑姑又跟中年男人说,咱俩合个影。

胡君让他俩站在美人蕉花丛里,咔嚓一声照完了。“这是二人在美人蕉花丛中笑!”

就这样,胡君一边送昨天照的相,一边给今天要照的照,照完这个屯的,又到附近的一个屯子照。昨晚洗像时,胡君看队长的全家福照得好,而且知道认识队长的人比较多,南北二屯的人一般都知道,所以把队长的全家福多洗了两张,预备今天做样子给别的屯人看。因此,到附近这个屯子照相,拿队长全家福相片做样子,这个屯子人们的信任度自然就高了。并且还是先照相,看见照片再给钱。这个屯子就有不少照相的,比昨天照相还容易。

到太阳将要落山时,胡君又照完了一卷。胡君心里很愉快,骑自行车往回走仿佛比昨天更快更轻松了。

过东辽河时,他看天空已经布满了雨层云,心里默默祈祷,明天可别下雨啊!


第三十八篇


胡君回到家吃过晚饭,马上又像昨天一样,遮里屋门窗做暗室,配洗像药水,洗胶卷。胶卷洗出一看,还是很清晰,这关键环节没问题就好办了。

接着晾胶卷,时间很长,要两三个钟头,怎么缩短些时间呢?胡君想,挂在外面晾衣绳上,外面有风吹着,能够干得快些,可是正是暑天,夜里露水下得大,不行。他苦苦想啊想,忽然脑袋里灵光一闪,用外屋做饭的大铁锅呀——锅里不添水,锅下干烧火,铁锅自然灼热,把胶卷用手拿着在锅上边烤,一定干得快。但是一定要注意温度,别烤糊了,更不能烤着了——那就彻底毁了!

想干就干。胡君把自己的想法与妻子说了,妻子马上往灶坑里填柴火,点着,把锅刷刷把水淘干净,随着锅下柴火的呼呼燃烧,铁锅温度马上升高。

胡君用两手捏着胶卷两头,把胶卷展开,放到铁锅上面烤,来回串动,以使胶卷温度均匀,不致中间温度过高,两头过低。后来,胡君又把胶卷展成弧形,与铁锅的凹度相似,这样轻轻串动,胶卷受温更均匀。

铁锅下面柴火不能断,也不能太旺,铁锅感到烤脸又不太烫——胡君根据感觉的温度,让妻子填柴或者减柴。

大约半个钟头,胶卷就干透了。太好了!胡君捏着胶卷,轻轻贴在面颊试试,干爽,滑溜,不粘不滞,正是干透的标志。

这样晾胶卷的过程缩短了两个多钟头,自然整个洗像时间比昨晚短多了。把一卷胶卷的相片都洗完了,正好半夜十二点。胡君和妻子都很高兴,伸伸由于洗像坐姿较长而不适的腰,打个呵欠,就上炕睡觉了。

胡君一觉醒来,又是早上五点来钟。妻子上生产队劳动去了,饭做好在锅里。胡君和孩子吃完早饭,收拾好照片,看看阴得很厉害的天空,觉得一时半会儿还不能下雨,就嘱咐孩子好好看家,自己骑上自行车又出发了。

天,阴得越来越沉,乌云聚集得越来越厚。胡君管不了这些,扛着自行车过了东辽河,就骑车到了昨天后照相的屯子。他想,后照相的这个屯子先送相片,说不定还有要照相的。他根据脑子的记忆,想先到屯子中间照全家福的那家。刚到屯子中间,那家的妇女正好开开院子大门出来要做什么,看见胡君来了,离老远就问,照片洗出来没有?

洗出来了!胡君骑着自行车到她跟前下来,停好自行车,从身上背着的黄书包里掏出照片,找到她们家照的全家福照片,让她看。她一看,啊呀!我照得不好看,别人还行。

胡君细看一下说,你照得也挺好啊!双眼皮都照出来了!鸭蛋脸白白净净,多好啊!

那也没有孩子照得好!你看,我们小子照得多精神!

是啊!你们小子照得更好!

说着说着,旁边人家听见声音也有人走出来。一个长着圆圆的粉红的苹果脸的年轻姑娘凑到那个妇女跟前,伸手拿过照片,哎呀!这照片照得真好啊!二嫂,你照得多俊哪!大包眼睛双眼皮,脸也照得白白嫩嫩!

叫二嫂的妇女接着说,俊啥呀?都老妈磕迟眼了!就我照得不好。

是!是!就你不上相!照得没有你本人俊俏——这回你愿意听了吧?苹果脸拿着照片冲着二嫂说,是人家照相的师傅把你给照丑了,你看你本人多俊俏漂亮美呀!

你这张小嘴!看我给你撕烂了!二嫂说着伸出一只手。

得了!得了!我怕你还不成吗?苹果脸说。

我不怕照得磕碜还是好赖,一会儿也照一张,留个念想。一个脸膛黑红,眼泡有点肿的中年妇女跟胡君说。磕碜好赖是自己长的,怨不得照相的师傅。

二婶呀,你可得注意呀,你别把人家照相机镜头给晃坏喽!苹果脸打趣地说。

晃坏镜头我包!咋地?

你赔得起吗?就是把你卖了也不够人家照相机镜头钱!苹果脸说。

我人老珠黄不值钱,那就把你卖了,你个黄花丫头正值钱!二婶说,照相师傅,到我们家照个全家福。

好,好!胡君忙答应,转脸对二嫂说,你一会儿给照片钱呀?

你先到她们家去吧,我进屋拿钱马上给你送去。

胡君犹豫着想说什么。苹果脸说,你放心吧,她一会儿一定把钱给你送去,不然,我们都不答应——那不影响我们屯子名誉吗?

好吧,快点呀!我还要到别处去照相呢!胡君说着跟随二婶走进她家。

二婶叫两个男孩把脸好好洗洗,找衣服给她男人换上,自己也找出一件干净的浅蓝色半截袖换上。

屋里有对红色沙发,二婶想坐沙发在屋里照。胡君看看阴沉沉的天空,太阳没在乌云后头,屋里不怎么亮堂,怕照片黑白对比不明显,就说,今天阴天,屋里暗,还是到外面照吧,把这对沙发搬到外面,大人坐,小孩站在后面,以你们家三间房子做背景,多好,连房子都照上了!

听照相师傅的!一直没有言语的男人一锤定音。

正在往出搬沙发时,那家二嫂送来钱。胡君接过,说,真是守信誉!

二嫂说,小英子还在院外等着呢。

谁是小英子?

就是刚才在外面叭叭叭叭的那个年轻姑娘。

照完二婶的全家福,胡君到苹果脸家。也是三间土平房,中间开门。苹果脸要给她小侄儿照相。胡君问,孩子多大了?

一百二十天!孩子妈——一个很腼腆的圆脸少妇慢慢回答。

小孩眼睛不太大,光屁股,戴个绣花的兜兜。还不会坐呢,躺着照也不好看。怎么办?胡君看见屋里有一个椅子,就说,这么的——把椅子背上搭个被单,让人躲在被单后用两手端着孩子胳膊窝,孩子就像站在椅子上一样。

哎!就得这么的。苹果脸说。

胡君把椅子搬到外面房檐子跟前。苹果脸把带花的红被单搭在椅子背上,遮住自己的身体,让孩子妈把孩子放到椅子面上,她从椅子背的空里掐着被单托着孩子。孩子眼睛东瞅瞅西瞅瞅,哇地一声哭了。孩子妈抱起孩子,哄了一会儿不哭了。

胡君说,我先把照相机对好,你放孩子后快离开,你托孩子也要快,我也快照。说完,胡君调好光圈速度焦距,让她们快放孩子。孩子在椅子上一打挺,想哭还没有哭出来,咔嚓一声,照完了。好!眼睛还瞪得挺大!

孩子妈抱起孩子,孩子撇撇嘴没有哭出来。苹果脸撩起被单,逗逗小孩,真行啊!大侄子,照相了。嫂子,你抱大宝照一个,多好!

别的啦,要照咱们一起照个全家福多好!

苹果脸进屋又搬出一个椅子,叫两个老人换了干净的灰衣服坐着,嫂子和哥哥也换了干净的半截袖白衬衫,嫂子抱着小孩,她站在嫂子旁边。

胡君说,大人别眨眼睛,我专看小孩,小孩脸正、眼睛睁着,我就照了。好!咔嚓一声,快门一闪就照完了。

一边送像,一边照相,将近中午,照片都送完了,一卷胶卷还没有照满。天空却阴得更沉了,乌云翻滚,燕子低飞叫声急切,凉风嗖嗖,闪电不时撕裂黑沉沉的天幕,雷声震耳欲聋地炸响。胡君清楚大雨要来了,就骑上自行车向家乡驰去。没有走出多远,迎面碰见苹果脸招手叫他停车。胡君停下自行车。

苹果脸说,我还想自己照一张相片。

胡君说,天要下雨了,我怕要挨浇了。

苹果脸说,这也不是露天地,下雨怕啥,你到谁家不能躲躲雨。

胡君一听也是的,就说,你想在那照相?

我想到我三姑家院子里照,那有一大堆花,开得正火呢。说着领胡君左拐右拐,进了一家人家。窗子前边是一大溜花,美人蕉、西番莲、高梁菊,格桑花,还有叫不出名字的几种花,都开得红红火火。

太美了!胡君赞叹。

我说的是吧,就在这花中间给我照一张。

好!

胡君让苹果脸站在花丛中,说,笑笑,再笑笑!咔嚓一声。保证好!你在丛中笑!

苹果脸也美得什么似的,脸上泛起一片红霞。

咔吧一个霹雳,随着大雨点子啪嗒啪嗒落下来。

不好了,下雨了!胡君惊慌地说,骑上自行车要走。

苹果脸拽住自行车车把,不能走了,快到屋里躲躲吧!说着领胡君进了屋,把自行车撂在外屋地,拉胡君走进里屋,三姑,这是照相师傅,不由分说,让胡君坐在地上的一把椅子上。

三姑说,这雨来得急呀,看样子要下一阵子,师傅别着急,不下了再走。说着从炕上下地给胡君从暖瓶里倒了一杯水,说。喝点水,一上午也该渴了。

雨越下越大越下越急。天空乌云翻滚阴沉得像黑锅底,闪电像一条条金蛇银蛇在黑云间穿梭翻腾,霹雳仿佛在房顶上咔吧咔吧炸响,大雨如同天河水倾泻而下,倾盆大雨、瓢泼大雨等形容词都不足以描述,平地上很快溪流奔涌,低洼处眨眼变成了湖泊,并且湖泊越来越大,越来越深。一向见水就乐得呱呱叫的鸭子也不到雨里嬉戏了,而是躲在鸭架里或屋檐下,惊恐地彼此偶尔呀呀两声。

胡君坐在屋里椅子上,看着大雨倾泻不停,心里非常焦急。他不仅担心下雨路泞不好骑自行车,更担心下雨使东辽河水涨。这两天东辽河渡口水深齐肩,他还能抗着自行车过去,如果涨水再深一些,他就无法过河了。他两眼注视着窗外,见大雨哗哗哗不停地下,真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他不由在心中默默念叨,雨快停下吧!河水别涨啊!

足足有两三个钟头,大雨才停了,天才不那么黑咕隆咚了,雷电才像发够了震怒似的消声泄气了。地面上,溪流四溢,坑坑洼洼处一片湖泊。鸭子、大鹅跑出来,伸着脖子呀呀呀呀哏哏嘠嘎欢叫。

胡君却心情沉重,他谢过苹果脸和她三姑,脱下胶鞋用自行车后座弹簧夹子夹好,挽起裤脚直到膝盖之上,背好装照相机的黄书包,又把书包带紧了紧,就推着自行车出了院门,回头又向站在屋门口的苹果脸招招手,然后骑上自行车蹬起来。

路上泥水吧唧,自行车蹬几下就费劲以致蹬不动。下车一看,前后车盖子里边塞满了泥土,自行车轱辘不能转动。没办法,找个树棍往出抠泥土,抠净了,车轱辘可以转动了,胡君再骑上自行车往前蹬。没有走多远,又蹬不动了,只好再下来用硬棍抠塞住车轱辘的泥土。抠净了泥土,胡君骑上自行车猛劲蹬,心想走快一点儿,没曾想嘎登一下子,自行车链子蹬断了。这下彻底玩完了!怎么办?胡君只觉头脑嗡嗡响,后脊梁一下子冒出了冷汗。瞅着自行车一会儿,看看走出屯子不远,只好转回屯子找家什把车链子接上才行啊!

胡君在泥水吧唧里推着自行车返回这个屯子,心想撞撞运气吧,看哪家能够愿意帮忙,便走进屯子东边第一家,停车在窗户外边,敲敲门听里边有声音,就开门走进屋。见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大爷迎出来,就拱拱手说,大爷,我的自行车链子断了,您有钳子什么的吗?我得想办法把它接上啊,不然,走不了了。

老大爷返回身走进屋里,从紧炕头斜翘着的炕席底下拿出一把铁钳子,胡君接过铁钳子到窗户外边,仔细一看,原来车链子环蹬坏了一个。胡君就用铁钳子把坏的一节拧下,拔出销子,跟下一节链子接在一起。怕不结实,又用木墩垫着,把接上的这一节砸了砸,确信已经结实了,才把铁钳子还给老大爷,谢谢!非常感谢。

老大爷说,不客气,出门在外,谁都兴许遇到困难,帮一把是应该的。小伙子,以后路过,有啥困难,就找我啊!

谢谢!谢谢!胡君说着,从黄书包里掏出照相机,老大爷,我给您照张像吧,不要钱,感谢您的帮助,也做个纪念。

老大爷说,不用了,不用了!说啥也不照。

胡君趁老大爷推辞之际,对准老大爷上半身,咔嚓一下照下了。明天过来时,我送照片给您。

老大爷不好意思地说,这才是,这才是!

胡君告别老大爷,先推着自行车走,后来又骑上自行车走,但是这回不敢猛劲蹬了,怕再蹬断车链子。骑不动了,就下来抠塞住车轱辘的泥土,抠净了,再骑一会儿,后来直接扛起自行车走,成了自行车骑人。如此这般,骑上走走,走不动下来,抠抠泥土,再骑上走走,走不动了,再扛起自行车走……往天走二十多分钟的路,这回足足走了一个多钟头。

走到了东辽河边,胡君一看河水,立马傻眼了。河水比来时最低涨了一尺多。原来的河滩沙地,现在完全被水淹了。原来干净平缓流动的河面,现在柴草泡沫浮沉,滚滚滔滔一泻千里。但是,胡君还不信实,脱了衣服,蹚进河里。河水非常急,冲得他有点站不住,走进没有二十米,昨天才达腰深的地方,现在已经齐肩膀深了,那昨天齐肩的地方,现在肯定没人深了!

胡君只好返身回到河西岸,心想,自行车是没有办法扛过去了,得找个地方藏下。他看看五十多米外的黄豆地,地势比较高,豆子长得很高很密,蓊蓊郁郁,于是把自行车推到很茂密的一处黄豆地里放倒,连同车座上的胶鞋一起藏在那里了。胡君回头反复看看,看不出破绽,一般人看不到这里藏个自行车,才离开这里,回到河边。

怎么办?不能隔在西岸哪!胡君于是把脱掉的衣服都塞到黄书包里,把黄书包背带套在脖子上,把黄书包顶在脑袋上,用一只手扣着,蹚进河里,走到不够底的地方,他就用一只手划水游泳,一会儿抗水,一会儿踩水,反复交替,斜顺着水流,向对岸游去。

他心里强自镇定,告诉自己不能慌,凭自己六岁就跟爷爷学会的游泳,怎么也能够游过河去。一只手扣住头上的黄书包,不能湿了,一湿照的像怕就完了;一只手配合两腿和全身的运动,使劲划水,斜顺着水流,能省些力。这样虽然要多游挺远,但是能够省力许多。游啊游啊,斜游出有三四百米,终于游到东岸,走上了实实在在的厚重的大地。

回到家里,胡君没有把涨水游泳过河事告诉妻子儿女,怕他们担心,只说道路泥泞,骑不了自行车,放在河西人家了。

吃完晚饭,与昨天前天一样,用被子遮掩门窗把里屋做成暗室,然后配药,洗像。但是,今天没有把一卷胶卷全照完,不能把胶卷整卷拿出。怎么办?胡君想了想,如果不洗,今天照的像就没法给人家,人家就会怀疑是不是骗他们了,要是洗,就得把胶卷剪断,在全黑的情况下剪,既不能剪坏照的像,又还得把断了的胶卷用胶布贴好,序号不能错乱,这不光对他来说,就是对照相馆老师傅来说,都是难度不小。

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胡君下定决心,总得有头一回!只要仔细认真,就能够成功。他把剪刀和胶布预备好,放在显影液定影液和清水盆旁边,为了避免出错,用二大碗装显影液,用大碗装定影液,这样在全黑情况下用手一摸就能够区别开。

一切都准备好了,他自己一个人在全黑的里屋操作,让妻子还到外屋去看时间。他摸黑小心地打开照相机后盖,左手捏住胶卷最后照像的地方,稍微往出拉一拉,右手拿剪刀摸着把胶卷剪断,还不能剪断胶卷保护纸,接着摸着用胶布把没照像的胶卷准确地贴在保护纸上,然后扒出已经照相的胶卷,摸到二大碗,把这照相的半截胶卷放进去。再把没有照相的胶卷卷紧装好,扣上照相机后盖。之后进行照完胶卷的显影、定影。

妻子告诉定影时间到,胡君把照完的胶卷放到清水盆里洗洗,就拿到外屋地光亮下查看,心中想着成败在此一举!他举起胶卷对着灯光一看,黑白分明,非常清晰。成功了!他心里的一块石头这才落地了。

影像清楚,剪断的地方也正好,没有剪着照的像,余的空头也正好,有半个像片大。这样,这卷胶卷只比照完整卷的少照一张。

第二天早上,胡君背着黄书包走到东辽河边一看,河水好像比昨晚还大了,过不去河,只好怅然而回。

此后一连三天,都是这样。

第四天,河水撤到原来大小。胡君脱衣服过了河,走到藏自行车的黄豆地一看,自行车和鞋子还在,他悬着的心一下落下了,感到的是欣慰和高兴,就拎起自行车推出来。地面也干了,不那么泥泞吧唧了,胡君就骑上自行车又去送相照相了。


第三十九篇


暑期中期的一天上午,天气格外晴朗。瓦蓝瓦蓝的天空万里无云,耀眼的太阳把它无限的光和热射到大地上,射到东辽河之畔的小村庄邢船口屯。由于昨天头半夜下了一场大雨,地面湿湿的,坑坑洼洼的地方都积了水。太阳一照,氤氲着烟雾似的水汽,远处一看,好像整个屯子都笼罩在蒸蒸腾腾的烟气之中。

屯子东头是胡君家,三间土平房,东头开门,是所谓的口袋房子。四周是四尺多高的土墙。大门开在东面,所谓大门,其实就是几根胳膊粗细的木棍钉在一起,木棍与木棍之间的空隙有三四寸宽。大门外靠院墙南边,是柴禾堆,不很高,堆着烧火用的苞米秸秆干树枝子蒿子等。大门北面、即院子东北角是猪圈,正养着一口黑猪。院墙外面四周都是生长迅速的加拿大杨,有二三丈高,枝叶茂盛,宽大的叶子在阳光下被风一吹,页面亮闪闪的,像无数小镜子在闪动。

胡君从屋里走出来。由于夜里下雨,胡君知道今天道路又泥泞难行了,东辽河也一定又涨水过不去了。这是他从实践中得到的经验,只要一下大雨,河水必涨,最低也要两三天才能复原。所以今天又去不了河西照相了,因此他没有骑自行车出去。他抬头看看天,好晴朗!这时一只大红公鸡在大门外柴禾堆上引吭高歌,一边高歌一边扑拉漂亮的翅膀。胡君转眼看公鸡打鸣,正巧一只喜鹊喳喳叫着落到柴禾堆旁边的加拿大杨树上。胡君心里想,可能有什么好事吗?这念头只一闪,就被他脑子里涌出的一首宋词冲走了:

叵耐灵雀多漫语,送喜何曾有凭据?

几度飞来活捉取,锁上金笼休共语。

比拟好心来报喜,谁知锁我在金笼里,

欲他征夫早归来,腾身却放我向青云里。

喜鹊落在杨树上,还在喳喳喳叫着。胡君心想,难道真有什么喜事来临?可是想了又想,还是没有想出会有什么喜事。就对着喜鹊说,谢谢你了!谢谢你了!……你要是会说人话多好啊!

胡君与喜鹊说了一会儿话,喜鹊喳喳喳着飞走了。胡君到院外走走,路泥泞吧唧的,证实了自己骑不了自行车的想法,心里好像不悬着了,转身往回走,胳膊上痒痒的,一看,原来是一只小蜘蛛在手肘上爬。胡君不由想到当地的俗话——说蟢子(小蜘蛛)是——早道喜,晚道财,不早不晚有人来。也许今天有谁要来?

不能出去照相,也不能干呆着,妻子都去生产队干活了,胡君就在家里自己找活儿干。他看看猪圈坑里存了不少水,正好垫圈沤粪,就拿起铁锹到院墙外猪圈旁,一锹一锹往猪圈坑里扔土。因为他家在屯子最东头,再往东没有人家了,所以院墙外取土很方便。他尽量撮带草皮的土往猪圈里垫,这样的带草皮的土比纯粹的土沤粪好。

他扔了一会儿土,身上发热,心跳加快,就停下站着歇歇,放眼四外瞅瞅。西面是几十户人家,多数是土平房,只有几座草房,都安安静静地沐浴在阳光里。南面都是庄稼地,几里地之外的小土山上长满了树木,远看一片淡青色。北面的几户人家一直排到北壕边,壕上满是蒿草,壕下的小河被壕挡着看不见。东面是一马平川的庄稼地,苞米大豆都长得郁郁葱葱,与临村的边界小河被高大的土壕遮挡,一点儿也看不见,河上的木桥还看得见。这时,木桥上正有一个人走着,像个青年男子,由北往南,走过了木桥,拐向了西边的进村道,向着屯子走来。

胡君不由起了好奇心,拄着铁锹一个劲地瞅。男子越来越近,啊!好像是刘树学。胡君极力细看,真是刘树学!放假前几天,刘树学曾经与胡君说,我放假没有啥事,还兴到你家串门。胡君当然愿意,热烈邀请,原来还以为他是说着玩的,结果他真的来了。胡君扔下铁锹,急忙大步流星迎上前去,高兴地抱住刘树学,欢迎欢迎!你真行,一个人下火车从三界口找到我们屯子?二十来里地呀?

你不是都非常详细地告诉我从哪下车,怎么走,路过哪些屯子了吗?再说,鼻子底下长个嘴,还怕找不到地方!

你真行!真行!我太高兴了!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二人拉着手走到大门外。东东和香香站在大门口。胡君指着他俩说,看,我的两个孩子。东东、香香,叫刘叔好!

刘叔好!东东、香香齐声说。

真乖呀!东东、香香好!

东东,把铁锹拿回来,在猪圈外边呢。

哎!东东答应着跑去拿铁锹了。

胡君领着刘树学进到屋里,在外屋炕沿坐下。胡君从暖瓶里倒一杯水给刘树学,你走了二十来里路,一定渴了。

大嫂呢?刘树学问。

上生产队干活去了。胡君说,基本得长年到生产队劳动,一是生产队要求青年男女必须参加集体劳动,二是家里也需要她挣工分好少欠些生产队的钱。这不明摆着吗,四口人,我去念书,两个孩子还小,只有她能够在生产队干活挣分了,工分不值钱,领口粮领柴禾肯定不够,但是挣点是点吧,也好少拉点饥荒(债务)。

真不容易!刘树学感叹地说。

好在有盼头呀,将来咱们毕业有工作就好了。胡君说,不说这个了,你坐着喝水,我去园子里掂掇点菜,中午好吃啊。

胡君走到园子里,劈芹菜,摘豆角、茄子、青椒,还有黄瓜、西红柿。然后拿到铁井跟前,压井水洗净。

刘树学也走出来,帮助胡君压铁井水,只一会儿功夫,就把菜洗得干干净净了。

没有肉啊!买肉只能到三界口,但是我们农村人口还没有肉票,只有城镇人口每人每月说是供应半斤,所以我们去也买不到,咱们只能吃素了——没出家先学和僧了。胡君遗憾地说,等到放寒假时你来吧,圈里那头猪怎么也长个百八十斤,可以杀了吃肉,现在不行啊,也就四五十斤,没法杀呀!

我到你家里就是串门,看看,不是来吃喝的,要是为吃喝,我就不来了,在城里怎么也比农村吃得好。

那是,那是。胡君说。

刘树学说,你做饭做菜怎么样啊?

胡君说,做不好,只能对对付付。

那就由我掌勺吧,你给我打下手,我是大工,你是小工。

行,行,只是,应该让你吃现成的,却让你亲自做,真是说不过去!

哪有那些说道!咱们不是朋友吗?我这也是——能者多劳!

你不是说过吗——千灵百巧万人奴,啥也不会活祖宗!胡君抢过话说。

哈哈哈哈……

二人边说边做,等中午生产队下工胡君妻子回来,已经做出了炒芹菜、炒青椒、拌黄瓜、烧茄子、炖豆角,胡君妻子又做个白糖拌西红柿,六个素菜。

好了,六六大顺!刘树学说。

胡君拿出散装白酒,倒了三盅,让妻子也喝一盅。妻子说,我不会喝酒,但是刘兄弟来了,又替我亲自下厨,我就破例敬兄弟一盅,来,敬你一盅!她与刘树学碰了杯,都一饮而尽。

妻子手捂着嘴说,真辣呀!我就喝这一盅,你们哥俩尽情喝,欢迎刘兄弟常来!

东东和香香没有上桌,在炕稍旮旯坐着。这是胡家习惯,来人来客,小孩子不与客人一起吃,要等客人吃完再吃。因为已经早早养成了这样的习惯,所以两个孩子躲在旮旯,连饭桌看都不看一眼。

这俩孩子真有规矩,真好!刘树学说,他几次让孩子一起上桌,孩子都不愿意。

下午,胡君领着刘树学和两个孩子,在自己家房前屋后、北大壕、东边木桥等处连溜达带照了几张留影。胡君和刘树学都穿着印有“辽宁大学”红字的白背心,东东也穿着白背心,香香穿着粉色小裙子。胡君与刘树学的合影,都是东东给照的。胡君把照相机速度、光圈和焦距调好,教东东或照半身,或照全身。刘树学夸奖地说,真是龙王爷的孩子会凫水!

第二天,胡君说,咱们去小河整鱼去,能不能整着,就看你刘树学有没有吃鱼的命了。

胡君背着旋网,东东拿着网兜子、香香与刘树学空着手,向屯子北边的小河走去。

由于头两天下了一场大雨,小河水比平时多了许多,多数地方都膝盖左右深,只有几个涡子能有一人深。

胡君拣好网拎着走在河沿上,看见小河比较平静的河面顶起一个慢浪,就悄手悄脚地撵上去,同时示意东东他们不要跟着,紧撵了十几步,看看够得着了,猛地甩出旋网,把那个慢浪扣个正着。

差不多!胡君回头对东东他们大声说。稍停一会儿,估摸旋网落到河底了,便慢慢地往出拉网。网里翻了一个浪,胡君更加小心地继续往出拉,网出了水到岸边,一个一拃长的鲫鱼连滚带翻在网兜里。

快来呀!胡君喊,看来刘树学命不错!开网就打上一个鲫鱼,还不小呢,三四两没有问题。

刘树学兴奋地喊,开网有鱼,我还是有吃鱼命的!拉着东东香香跑过来。

胡君把鲫鱼从旋网兜里倒出来,刘树学用手去抓,一抓一哧溜没抓住,再抓又一哧溜还没有抓住。

胡君笑着说,看来不是河边人拿鱼都不行啊!

我就不信这个邪了,在岸上我还抓不住你!刘树学继续抓,抓了三四把才抓住。东东把鱼兜递上,刘树学把鱼放到鱼兜里,两手都是泥和鱼身上粘滑的东西,挓挲着手不知如何是好。

赶快到河边洗洗手吧!胡君说,加小心,河边滑,别掉到河里。

叫你说的啦!我还能掉到河里?刘树学小心走到河边,弯下腰去洗手。河边溜滑,他脚下没有站稳,一只脚哧溜到水里,湿了鞋袜。

胡君说,怎么样?河边不像干地,溜滑溜滑,别说你是旱鸭子,就是我们水鸭子,也常常哧溜进水里,把鞋和袜子都脱了吧,像我们一样,都光脚丫。

刘树学便脱下鞋袜,一只手拎着,空下一只手拣鱼。

胡君走几步撒一网,有时有鱼,有时没鱼。有鱼时刘树学和东东抢着拣,多数是船钉子鱼和白票子鱼,也有小鲫鱼小葫芦籽子鱼。

走到大涡子,胡君说,这里经常不空网,看看这回吧。说着甩下旋网,接着一边慢慢往出拉一边弹弹网绠,以使网里浮鱼入兜。快拉出水了,网里哗啦一声。有个大的!胡君说着弹着网绠慢慢拉,拉上来一看,一个撅嘴岛英子鱼,足有一尺多长!

哇!刘树学真有命!这撅嘴岛英子,河里非常少,十回得有九回打不着。胡君说。

你看看,咱这命!你看看,咱这命!

我刘叔命真好!东东说。

我刘叔真好命!香香也接着说。

继续顺小河往下打。等到离河门(小河与东辽河交汇处)还有百八十步的时候,胡君不打了,上河岸拎着网急忙小跑,跑到河门,在岸上拣好网,几步跑到河边,使劲甩开渔网,接着招手让东东他们快来快来。他慢慢往出拉网,网里稀里哗啦不停。他把网拉出水,满兜里都是鱼,大大小小,各种各样,足有二三斤!

哇!这么多呀!刘树学和东东香香都欢呼起来。

胡君急忙把鱼从网里抖落出来,再拣好网,使劲撒进河门,再慢慢往出拉,还有一二斤。他紧忙抖落出,再撒一网,拉出来一看,还有半斤来的。他紧忙抖落出,又撒一网,拉出来一看,还有好几个白票子。他又紧忙撒一网,拉出来一看只有二三个船钉子了。他又撒一网,拉出来一看,没有什么鱼了。于是他站在河边一口一口喘气。这几网,比战斗还激烈,他顾不上气喘疲累,一个劲撒网收网,简直精疲力竭了。

刘树学和东东香香紧忙拣鱼,一网鱼没有拣完,又上来一网……直到胡君不再撒网了,站在河边喘气老半天,他们才拣完。刘树学拎着鱼兜掂了掂,哈!足有七八斤!

东东和香香也乐得合不拢嘴,直说,这块儿鱼太多了!太多了!

过了一会儿,刘树学冲胡君说,我说胡君,这里鱼这么多,你怎么还在屯子后边就撒网?你直接到这里撒几网不就行了吗?

胡君看看他,咧嘴笑了,好半天才说,你想的倒好,我们直接到这里撒网,就没有这么多鱼了——这么多鱼,是我们一网一网把鱼从上到下撵到这儿的。如果不从屯子后边开始撵,直接来这儿撒网,也不能说打不着鱼,但是没有几个。

啊!真是这样吗?

那是了!你懂几懂?

哈哈哈哈……

胡君涮净了网,撒在岸边草地上。刘树学问,在岸上撒网干什么?胡君说,晾晾网,湿着拿网沉。然后招呼刘树学东东香香都到河边洗净手脚,然后站在河边,看东辽河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波浪,哗啦啦地向南边流去,听河边树丛草棵里,蝈蝈知了等尽情地歌唱。忽然,一只挺大的水鸟嘎嘎叫着从他们头上飞过。东东问,这是什么鸟?

海鸥吧。刘树学说。

竟扯,河边哪有海鸥?是叼鱼郎,学名鹬鸟,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鹬。

可也是,可也是……我还是头一次看见鹬鸟呢。你见过鹬蚌相争吗?刘树学说。

从来没有亲眼看见过。胡君说着和刘树学东东香香上了河岸,坐在草地上,连歇着带等待渔网干。

中午阳光强烈,一会儿网就干得差不多了。胡君收起网背着,刘树学拎着鱼兜,东东香香空着手,高高兴兴地向家里走去。

走着走着,东东忽然问,刘叔,你的鞋呢?

哎呀!我的鞋呢?丢哪了呢?刘树学说。

那我们回去找吧!香香惊慌地说。

不回去找了,丢就丢吧。刘树学说。

胡君看着刘树学眼睛说,你刘叔有钱,丢了再买新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吗。

东东香香信以为真,齐说,那多可惜呀!我给刘叔回去找找。说着东东扭头往新河门跑。

回来!东东,没丢。刘树学喊。

东东转身回来,问,那在哪儿哪?

刘树学一笑,说,在半道上的大涡子那儿哪。

继续走,到了大涡子。东东香香跑到前边去找刘叔的鞋,怎么也没有找到。刘树学走到河岸一条大裂缝边,伸手在草丛里拎出鞋。这呢!他高声说,一人藏东西,百人找不着!

连说带笑,他们高高兴兴地往屯子里走去。


第四十篇


接着两天,他们还是打鱼。回回不空,多则五六斤,少则二三斤。天天吃鱼,顿顿吃鱼。开始是大小鱼混着吃,后来按照鱼的大小分类,大些的炖着吃,小的打鱼酱,中不溜的用盐淹了煎着吃。炖鱼有时干炖,有时加点别的,尤其炖鲶鱼时,必定加茄子,俗话说,鲶鱼炖茄子,撑死老爷子。打鱼酱有时要撒些粉面子,有时加些土豆条,吃时蘸葱叶小白菜小菠菜,香透了。煎的鱼不大不小,先用盐腌了,再用铁锅加油煎,干爽爽香喷喷,配高粱米干饭或粥吃都好。胡君和刘树学每顿还喝点小酒,其乐悠悠。

第五天,刘树学要走,怎么也留不住。胡君只好送刘树学到屯子东边木桥,握手而别。真是“举手长劳劳,相别何依依”。

送走了刘树学,胡君回到家,背起黄书包,骑上自行车,又去河西送像照相。他想,虽然今天晚了些,但是东辽河几天没有下雨水不会太深,照相的人家肯定都盼着看照片呢。他过了河,到了上次照相的屯子,边送照片边解释送晚了几天的原因,人家也都理解下雨涨水过不了河,都没有怨言。有的原来信不实没有照相的人家,看到照片真给送来了,照得真不错,就让胡君给照相了。这样,边送边照,哪天都不空跑。

后来,越照离家越远,搭在路上时间越来越长,往来越来越疲劳,胡君就自己做了个六寸长,四寸宽,五寸高的非常小巧的印像箱,能够装在黄书包里背着,打听到那里有自己的一个远房亲戚,索性就住在亲戚家里。这样,白天照相送像,晚上就在亲戚家里洗像,让亲戚家的一个年轻表妹帮助洗像看时间、看显影定影。这个表妹很聪明,一教就会,非常高兴非常愿意,亲戚全家也都乐意。表妹不但年轻漂亮,而且活泼开朗,她一边看着照片显影,一边说,这真是照相馆里的药水——竟泡人!逗得全家都笑了。

住在亲戚家,表妹还帮忙洗像,胡君自然要给亲戚家免费多照一些像,亲戚家还非得要给钱。最后胡君只好说,如果给钱,我就不能在你们家住了。亲戚家这才极不情愿地收回要给的钱。但是顿顿好吃好喝,尽当地农村所有,让胡君分外感动。由于就住在当地屯子,白天照相,晚上洗像,第二天就看见照片,当地人家更信任了。一个传俩,俩传三,附近周边屯子有的人家不等胡君去,就直接来找了,领着胡君去他们屯子照相,每天都不闲着。这期间下了两场雨,也没有怎么耽误照相,因为不用往返过东辽河,河水涨多大也不受影响,只要天晴了,道路干爽些能够骑自行车就行。所以,一直照到临开学前三天,胡君才结束照相回到家里。

胡君回到家,连续去小河打了两天鱼,把小鱼打鱼酱吃了,把一拃长的用盐腌了,开学临走那天让妻子都煎好了,足有三四斤。煎好的鱼可以搁四五天都不坏,他想拿到学校与朋友一起吃。

暑假开学,同学们见面,自然问候寒暄。刘树学见面就问,在你家照的相片拿来没有?是不是没装胶卷竟唬我们哪?胡君从黄书包里掏出照片给他,说,我怎么也不能干那种事呀!刘树学接过端详一下,不错,十二分不错!你可以出手了,照相机拿来没有?

你下的圣旨,我敢不从命吗?胡君说。

那好,哪天咱们上龙首山照照。刘树学满意地说。

当晚上自习时,胡君趁人不备,把里面用白纸、外面用报纸包的两条煎鲤鱼悄悄递给同桌的于泓,示意她赶快收好。于泓接过放到书桌堂里,在纸条上写,啥呀?推给胡君看。胡君看了在纸条上写,煎鲤鱼,给你的。于泓又在纸条上写,谢谢!胡君也在纸条上写,不客气。

第二天下午后两堂自由活动时间,胡君约刘树学和李保之到街里,在红旗广场斜对面的人民饭店选了一个靠窗的圆桌坐下,胡君从黄书包里掏出煎鱼包搁到桌子上。李保之说,什么东西?刘树学说,你猜?猜对了,你今天就白吃,猜不对,你掏酒钱。

服务员走过来,问点什么菜?刘树学说,白糖拌西红柿,黄瓜拉皮,炒三丝。服务员说,才三个菜,还要点一个吧?

刘树学说,我们自带一个了,加在一起不就四个了吗?

服务员笑笑问,要酒吗?

散装鲜啤酒,先上九碗。

服务员走后,李保之猜,香肠!

胡君摇头。

猪头肉?

胡君摇头。

炸肉丸子?

胡君继续摇头。

刘树学说,别猜了,酒钱今天你掏了。

李保之说,我再猜猜。

刘树学说,俗话说,事不过三,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的。你懂几懂?说着,他一点一点地打开外面的白布手巾,再打开报纸,最后掀开浸出油的白纸。

啊!小干鲋!李保之惊讶地大声说。

不对,不是干鲋,是油煎鲜鱼!刘树学说,这是鲤鱼,这是鲫鱼,这是鲶鱼,这是岛英子。他用筷子拨拉着各样煎鱼,现出谆谆教导、诲人不倦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李保之不服地说。

我怎么知道?我就知道!不信你问胡君。

胡君点点头,说,他也是现买现卖。

刘树学说,我假期去胡君那里调查研究去了,他陪着我打了四五天鱼,我顿顿吃鱼,再笨也认识了。没啥说的,今天酒钱就是你的了。

我掏,我掏。李保之说,怪不得的,我说你原来也不在河边住,怎么能认识这么多鱼呢?你也太自私,去调查研究也不告诉我一声。

以后的吧,看你表现再定。

三个素菜陆续上来,九大碗鲜啤酒先后端上了。胡君说,先尝尝煎鱼。

刘树学夹过一条鲤鱼,李保之也夹过一条鲤鱼。胡君夹一块西红柿。

太香了!太好吃了!这小干鲋。李保之边吃边说。

不对!刘树学又纠正说,这是油煎鲜鱼,不是小干鲋!你别把课文里的涸辙之鲋乱用到这里,那小干鲋是在车辙里,水干了,它就成了小干鲋了,而这鱼是在东辽河里的,用旋网打上来的,鲜活的,活蹦乱跳的,你别瞎说,更别吃瞎了,把鲜鱼当成干鲋吃了啊!来,干杯!

三人举起大碗,咕嘟咕嘟都喝干了。胡君说,你说错了,不是干杯,是干碗!

对对对!刘树学点头连连认错。

刘树学夹过一条鲫鱼,李保之也夹过一条鲫鱼,胡君夹过一块黄瓜。

太香了!太好吃了!这小干鲋。李保之吃着油煎鲫鱼又赞叹地说。

说错了!是油煎鲜鱼,不是小干鲋,你有记性没有?刚纠正完,你又说错。刘树学说。

来,干一大碗!胡君说。

三人端起大碗,咕嘟咕嘟一口气都喝干了。刘树学喊服务员,继续上酒。

刘树学夹过一条鲶鱼,李保之也夹过一条鲶鱼。刘树学看着李保之说,怎么我夹啥,你就夹啥?

你名字里边不是有“学”字么?我不就得处处向你学吗?李保之翻愣着眼睛说,你还先去调查研究了,我不更得向你学吗?

逗得胡君刘树学哈哈大笑。但是李保之绷着脸,一点儿不笑。胡君见状,忍不住瞅着李保之说,你真是老太太端个破火盆---绷(捧)个住啊!

刘树学夹过一条岛英子,李保之也夹过一条岛英子,胡君夹一口炒三丝。李保之说胡君,你别净吃素哇!

胡君说,你们吃鱼,我在家常吃,比你们吃鱼时候多。

李保之吃着油煎岛英子,喘了一口气又说,太香了!太好吃了!这小干鲋。

你怎么屡教不改呢?没告诉你吗,这不是小干鲋,是油煎鲜鱼——你可不是“孺子可教”,简直是顽固不化!不可救药!刘树学边说,边拿筷头子敲李保之额头。李保之边躲筷头子边滑稽地说,真是不可救药!这脑袋里都是小干鲋了,别的塞不进去了。来,干一大碗!一仰脖咕嘟咕嘟先喝干了。

胡君刘树学也都干了一大碗。

李保之喊服务员,继续上酒!

三人吃着,喝着,高高兴兴,开怀畅饮。空碗摆了旁边一桌子,酒碗一拨一拨的上。喝得服务员直惊讶张嘴瞪眼,旁边桌子的客人也直看热闹。

最后,服务员报数,三位,你们已经喝了三十九大碗了,还上酒不?

胡君说,不上了。

不行,不行,继续上!李保之说。

刘树学也说,继续上!

胡君第一次喝这么多酒,也是第一次看见喝这么多酒,他怕喝坏了,虽然现在还清醒,但是怕啤酒犯后劲呀。于是断然跟服务员说,再上一大碗,三人分了喝。

酒上来。胡君给刘、李二人一分为二,说,你俩分开喝了吧,我不能喝了。

你真不能喝了?

真不能喝了。

刘李二人又碰一次碗,然后一饮而尽。

这是胡君喝啤酒最高峰的一次,也是他一辈子喝啤酒最多的一次,喝了整整十三大碗!以后,他再也没有喝过这么多啤酒。而且,当时三人谁也没有醉,都非常清醒,真是喝出神了!结账时,刘树学把李保之推到一边,说,今天虽说应该你掏酒钱,但是,我带工资上学,比你们俩强……以后,你再掏酒钱吧。你可要记住,欠我一顿酒钱!

李保之翻翻细长的眼睛说,我可是裤腰带没眼——记(系)不住!再说了,不是说该帐三天不给带黄的吗?

刘树学付了钱,乜斜着眼睛瞅瞅李保之,咧嘴说,你是什么人呢?得了便宜还卖乖!哎!真是拿你没办法,没办法!

别斗嘴了,走吧!胡君说着一手拉着一人,走出饭店。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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